农历五月的金沙江，水是暖的，就连吹来的风也热气扑面。当我们乘坐的船慢悠悠停靠在金沙江皎平渡时，江水是那样的平静，群山是那样的默然无语，峡谷两边的山腰，云南这边镶嵌着“革命圣地 山川增辉”8个红色大字，四川那边镶嵌着“皎平渡”3个红色大字。唇齿相依的金沙江两岸朝晖相应。此刻，毛泽东《七律﹒长征》气势磅礴的“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诗句又涌上心头，让我回想起2005年1月12日那天，94岁高龄的船工张朝满老人在皎平渡住所向我们讲述当年帮助红军过江的情景。

那是1935年5月3日凌晨1点左右，红军的先遣部队到了金沙江边的洪门厂村。一个红军同志过来，拉着船工领班我哥哥张朝寿的手说：“老板，你莫要怕，我们是红军。我们这一次来，是打富求贫，换官安民。我们要把土豪打掉，以后转回来就把土地分给你们。”

几天前，张朝寿已经听说红军的队伍来到昆明，想不到现在就出现在身边。在红军的反复宣传下，张朝寿知道红军需要船过江，就带着红军到渡口附近的村子里到处找船。先找到在渡口开小杂货店的张朝连，问道：“大哥，你们的船哪里去了？”

“哦，我们的船，昨天上边的人来说共军要从这里过江，金利汉把船划到对岸（四川）去了。”

金利汉是当地的田主（地主），在渡口开马店，一只大船，一只二叶子船都是他的。张朝寿说：“大哥，怎么办？今晚上是红军来了，后边还有很多红军赶来，你想个办法帮帮他们吧，不然红军就得要游水过去拉船，水急浪大很危险呀。”

张朝连挠了一下耳朵，想了想，好像有了主意，说：“只有一只漏水的破船淹在陈新玉家下面的水底，好长时间没有划了。”

根据张朝连提供的这个情况，20多个红军同志和我们划船的一起下水去捞那只船。人多力量大，没有费多少工夫，一会儿就把船翻上岸来了。接着把船里淤积的泥沙洗掉，红军战士又拿来棉絮不停地塞船上的洞，然后又去小杂货店买了30多匹土布，撕成布条，用刺刀顶着逐一塞船上的裂缝。

一个多小时后，一只救命的木船基本修复。张朝寿催促红军说：“老板，这船勉强能漂得水了。恐怕天要亮了。你们今晚上要过江的话就马上过喽，不然天一亮，我们云南的船就不敢动了。对面有个厘金局，他们有两杆枪。”

红军同志说：“好，老板，只要船漂得水，我们马上就过。”

黑漆漆的夜里，哗啦啦的江水发出气吞山河的咆哮。红军说干就干，三下五除二就把船拉下水，从陈月清家门口悄悄划过江去。等船靠拢对岸，把四川那边的4只船和云南的一只船拴在一起。5只船被浪推来推去，好像情同手足的兄弟在江水上交头接耳，等待红军的召唤。

由张朝寿带路，红军就直奔厘金局。到了厘金局门前，张朝寿对红军小声说：“老板，你们不要喊，你们的口音不同我们本地人的口音，由我装成做生意的去喊门。”

红军点点头，示意张朝寿赶快喊。他就走上前去低声低气喊道：“林师爷，请你家起来一下。我们要上税给你家，我们的猪在篮筐里头歇着呢。”

林师爷听见深更半夜有人喊，不耐烦地说：“哎呀，天不亮议不成公事，天亮再来吧。”

张朝寿又拐弯抹角说：“哎，林师爷，快天亮了嘛，我们忙赶路，要去皎西卖猪，我们把税上给你，忙过船了。你说你不收的话，那我们先去把猪卖了才来上你家的税哟。”

林师爷一听，觉得送上门来的税不收，说不定猪卖了，就不会主动上门来交税了。厘金局的灯亮了，门开了，张朝寿一大步跨进门，拉着林师爷转过脸对红军说：“这位就是厘金局的林师爷啰。”

几个红军迅速簇拥过去把林师爷团团围住说：“你可知道，我们是红军。”然后又用枪抵着林师爷的脑壳说：“我们就是来打土豪的，听说你有两杆枪，快交给我们，不然对你不客气。”神不知鬼不觉就被红军控制的林师爷无可奈何，只好对着里屋大声喊：“老罗!老罗!你两个快把枪拿出来交给红军。红军已经来到了，你两个千万开不得枪。”

红军马上接过话，对里屋的人说：“把枪托朝外递出来，要是枪尖出来，对你不客气。”就这样，红军同志把缴获的两支枪递给张朝寿，张朝寿摇摇头不敢要，红军就把两支枪摔断丢下江去了。

红军和张朝寿在林师爷家搜出很多铜板，为了奖励张朝寿，红军同志对张朝寿说：“老板，今晚上好啊，船逮到了，土豪逮到了。枪你不要的话，这里的东西你要什么就拿什么。”张朝寿拿了几个铜板，高兴不已。

第二天，也就是农历四月初一那天黎明前，天还没有大亮，我们就过了江转回来了。一共拥有5只船的我们，在红军的指挥下，开始运送红军送过江。可是，几趟船一划，体力就有点吃不消了。

红军大部队要过江，张朝寿比红军还急，天刚亮，又跑到对岸的洪门厂、土坪子村找船工。东奔西跑，一共找得37个船工，一直划船划到下午。

吃过饭，红军喊我们到指挥部开会，又问我们：“老板，下边还有船吗？”

大家回答：“下头有，可是水急，拉不上来。上头鲁车渡有，但是要渡湾塘，水太急，危险啊!”

红军又问：“能不能想法子搞下来？”

我们说：“可以试一下看看。”

半夜左右，我们几个以李有才为首的船工带着一些红军，到鲁车渡找船，到那里刚好天亮。那个船还是地主家的，正好田主（地主）叫来十几个人，准备把一只船烧掉，来烧船的几个人见有背家伙(枪)的要来划船，不敢烧就跑了。红军同志喊李有才：“老板，江那边还有一只船，我们过江去再拉那只船吧。”

对岸四川那只船是康坤家的，我们和红军找到康坤。红军同志说:“老板，你莫要怕，我们是红军，是来打富求贫的。我们的队伍多得很，要过江，下边只有5只船不够用，要把你这只船放下去，你也跟我们去划船吧。”

一边说一边就喊着康坤走。康坤的船上坐了6个红军，我们这只船也坐了6个红军，由康坤在前面带路，到初二那天中午才到皎平渡口。

这样一来，我们有了7只木船，但有1只船小不好用，只用了6只。其中有2只船是3舱4橹的大船，1只是3丈3尺长，另1只是3丈4尺长。红军一排排在上船的大路边坐好，等待坐船过江。那个总指挥站在龙头石上讲话：“大家不许伸手到江中捧水，也不许下去喝，你们谁要喝就跟你们的干部说，让他们去端来给你们喝。”6只船刚靠岸，红军就一排一排地站起来，大船上乘60个，小船上乘40个，一点都不乱，有序上船过江。此时的金沙江，木棉花、攀枝花如万千火把，渡江的红军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峡谷两岸，繁星点点，人头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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